赫連明鏡的母親，看起來簡直像三十多歲的年輕少婦，一點都想象不出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。

來的只有赫連明鏡和他的母親尤氏，尤氏拉著樊期期的手，神態溫柔：“要不是明鏡說，我還真想不到你是個男孩呢。”

樊期期咳嗽了兩聲，當然不會說自己其實就是個女的，在這樣一個時代，做了女人，去哪裏都不方便，更不方便做神醫。

因為有很多很多人下意識的認為，女子無才便是德，出來拋頭露面，還給男子把脈治病的女人，在他們心中就是不守婦道的典範了。

樊期期懶，不願意折騰出那麽多麻煩來，不如就保持目前這個樣子，反正只要顧北執知道就好啦。

赫連明鏡也有些驚訝：“的確，大抵是你的五官太過精致了，穿上女孩子的衣服，竟然毫無違和感。”

說到這裏他笑著道：“要你真是個女孩子，我弟弟肯定要想辦法求娶你的，他現在就跟在你身邊，像條小尾巴似的。”

樊期期頗有深意的道：“我現在也可以娶她呀。”

……

赫連明鏡親自將他們兩個送到了宮門口，到這裏他就不能再進去了：“母親，請一定要照顧好期期。”

“放心吧。”尤氏輕聲道。

然後他們兩個就進宮了，進宮的路上，尤氏給樊期期講了許多這宮中的規矩，樊期期以前是做過皇帝，也做過皇後的人，這宮中的規矩，無論是朝代變遷世界不同，也大都是十分相似的。

她聽了兩句之後就差不多清楚了，笑著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你跟在我身後，總歸不會有人難為你的。”尤氏輕笑了一聲，最近沒眉眼就被憂愁所覆蓋：“只盼著……只盼著……”

她沒說出自己盼著什麽，但是樊期期知道，她盼著樊期期能夠治好蓮妃，只是不願意說出來，徒增樊期期壓力。

這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，溫柔大方，體貼又善解人意，難怪能夠養出赫連明鏡這樣的兒子。

很快他們就到了蓮妃的宮室，等了差不多一刻鐘，兩個侍女從內殿當中扶了一個女人出來。

那女子面色有些微微的發黃，肚子高挺，整個人清瘦無比，但是能夠看得出來，她以前定然是個貌美無比的女子。

氣質清雅如蓮，難怪被封為蓮妃。

尤氏趕緊行禮，蓮妃先讓自己身邊的侍女去守著門口，然後才艱難的上前一步：“姐姐不必多禮，快些起身吧，這位就是神醫嗎？”

“不敢當。”樊期期心中已經十分沈重了，她來的時候有過很多想法，今日裏見了蓮妃，然後就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部都推翻了。

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許多。

“蓮妃娘娘請先坐下，時間緊迫，我就先不客氣了。”樊期期直接上前一步，先把了把脈，然後眉頭緊皺的道：“我能看看娘娘的肚子嗎？”

“這……”蓮妃聽說過眼前這個清秀的少女其實是個男人的。

但是她的情況已經很差了，滿宮中都在盛傳她懷了一個妖孽，陛下也已經很久沒有過來看她了，之所以還能一直保持著蓮妃的稱號，不過是因為她背後是赫連家。

如果一直不生，或者真的生出了個什麽東西，她的下場……

蓮妃也是個果斷的，她咬著牙解開了腰帶，只將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顯露了出來。

樊期期上手摸了摸，越摸心裏越冷，又仔細的觀察了蓮妃的口舌瞳孔，過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氣，然後道：“我接下來說的話，娘娘一定要聽仔細了，也一定要冷靜，因為最後還要你自己作出決斷。”

蓮妃聽完之後心一沈，很認真的道：“小神醫請說吧。”

“你肚子裏的並不是孩子。”樊期期這句話一說出來，當場的三個人臉色全都變了，尤其是蓮妃。

樊期期繼續道：“可能最開始的時候你肚子裏的確懷著一個孩子，但是同時，你的子宮內還有一個瘤子，這瘤子越長越大，完全壓迫你的子宮，孩子是什麽時候沒的我也不知道，現在你肚子裏應該是一個瘤子和一個死胎。”

蓮妃娘娘臉色慘白，失聲道：“怎麽會這樣！人……人的身體裏面還會長瘤子嗎？”

“會的，這是一種病變，通過藥物是無法令它完全消失掉的，想要除掉這個瘤子，拿出孩子，只有一條路可以走。”樊期期最發愁的也是這一點。

蓮妃怎麽說也是在皇宮裏做了這麽多年娘娘的人，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，很快便冷靜了下來，沈聲道：“請說吧神醫，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，總不會更差了。”

“好。”樊期期直楞楞的盯著她的雙眼，一字一句的道：“唯一的治療方法是開刀，打開你的肚皮，切開子宮，將裏面的瘤子完全切除，拿出死胎，然後同時配合藥物治療。”

尤氏當時嚇得腿都軟了，結結巴巴的道：“這人的肚皮切開還能活嗎？”

“說句實話，我並沒有太多的把握，最多一半一半，我只能保證開刀的時候人是不會死的，無法保證事後會不會傷口感染，這才是最難的一點，如果事後真的傷口感染，那麽就算神仙下凡也難救。”如果不是因為顧北執是赫連家的人，求她的人是赫連明鏡，樊期期絕對不會趟這趟渾水，甚至連這個可能性都不會提出來。

別忘了眼前這個人是誰，是皇帝的女人，是蓮妃娘娘，如果真的因為手術的緣故，她死了，樊期期就能落得一個好下場了嗎？

樊期期自己都不願意去給她開刀的，因為在這樣一個時代，手術之後的成活率很低。

沒有能夠消炎的藥物，沒有無菌手術室，術後恢覆也是十分艱難的一件事。

所以樊期期本著勤奮的緣故，只是提了一下，如果她不願意，那就當樊期期沒有說。

如果蓮妃自己也想拼一把，樊期期不介意跟她一起搏一次。

蓮妃一直沒有說話，過了很久很久，她才道：“我的確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記載，聽說有很有名的神醫，曾經提出過開顱治病的可能性，只不過那位神醫去世的比較早，並沒有流傳下具體的辦法，原來這世間真有人能夠將人的身體打開，為人治病嗎？”

“開顱的難度更勝於開腹，因為人的大腦是很精細的，細小的損傷都會導致一個人死亡，或者是成為傻子，我是不敢開顱的，但開腹還是可以試試，決斷的權利還是交給你的，如果你願意嘗試，我就陪你拼一次，如果你不願意，那就進行保守治療，總歸能讓你多活一段時間的。”樊期期說完之後就道：“我想二位一定需要說一些悄悄話，我先出去了，就在門口、不走遠了，等二位商議好了，再出來叫我就是了。”

她攏了攏袖子，懶洋洋的走了出去，神態極其瀟灑自然。

樊期期知道，蓮妃想要做出決斷，也是一件很艱難的事，所以她給她時間讓她去考慮。

樊期期出了門口之後，正好看到門外的桃樹底下有塊大石頭，她就折了一枝桃花，懶洋洋的坐在了石頭上，一只腿屈起，一只腿懶洋洋的蕩來蕩去。

當然，她並不是過來賞桃花的，而是閑的要命，把桃花一瓣一瓣的撕下來，打發自己心中的無聊。

其實樊期期也沒把握，所以心中也有點悵然，那可憐的桃花成為了她發洩的渠道，被她撕扯著，呼啦啦散落一地。

樊期期都快把一支桃花給撕禿了的時候，忽然感覺有一註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，忍不住擡起頭看了一眼。

然後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少年，少年傻乎乎的看著她，樊期期挑了挑眉：“餵，你瞧我做什麽？”

少年被抓包之後，臉色微紅，隨即兇巴巴的道：“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，還有你這女人好沒禮貌！是哪家的？”

樊期期輕笑了一聲：“怎麽，你還準備去告狀不成？”

少年氣急敗壞的跳了腳：“你真是……真是沒禮貌至極！我……我怎麽會做那種事……”

“好吧好吧，那你過來是來看蓮妃娘娘的嗎？”樊期期攤開了手，然後道：“喏，給你賠禮道歉。”

她將自己手裏那支已經被撕扯的只剩幾個小花苞，還有枝頭一朵完整的桃花，遞給了少年。

少年當時就懵了，到底是活了這麽多年，還從來沒被女子送過桃花，臉頰從中央開始，紅色一點一點暈染到邊上。

最後一直紅到了耳垂，他簡直像個被調戲的嬌羞小姑娘，一擡腿一跺腳，轉身就跑了。

樊期期楞了一下，還在後頭問他：“餵，你不是要去看蓮妃娘娘嗎？”

少年跑得更快了，就跟後頭有只老虎在追的兔子一樣。

樊期期托著下巴輕笑了一聲，把手裏的桃花放在了身邊的石頭上，又過了一會兒，裏面有侍女匆匆的走了出來，十分恭敬的對著樊期期輕聲道：“神醫，娘娘請您進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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